第一日1999年12月13日
“能确定死者的身份吗。”“正在询问,这栋楼里的人好像都没怎么见过她,就算有也总是带着口罩什么的,几乎认不出来。”“谁报的案。”“声音被处理过了,电话是从这个房间的座机打出来的。”未长明戴上了手套开始勘察现场,现场异常的干净,一看就是被精心地清理过,浴室也一尘不染,但是却留下了大量的鲁米诺反应,看起来谋杀的现场大概就在这里,被害人的衣服完整地穿在身上,屋内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迹象,死者脖子上有一个很小的刀口,正好切断了颈动脉,全身的血液都被放干了,整个尸体呈现出异样的惨白,未长明蹲了下来想要通过角膜判断死亡时间,当他用手撑开死者的眼皮时里面却是两颗玻璃珠,“死者的眼珠被挖走了,现场不像图财,也不像仇杀,凶手看起来像是新手,但是为什么要带走眼球。”未长明分析着,这真是个十分诡异的案件,“现场留样了吗,尸体先抬走吧,联系法医安排一下解剖。”未长明继续在房间里搜索着,房间很小,应该是那种廉租的单人间,桌上堆着许多课本,从内容上看应该是大学的课程,桌上的手提包没有被拿走,其中很奇怪地没有任何能够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1999年,公安系统还没有完善,即使有身份证明之类的文件也几乎不可能查到任何东西,衣柜里的外套无一例外全都是带帽子的,似乎也印证了这栋楼里的住户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身份的传闻,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未长明只能先离开。
未长明回到天河区警局的时候,白明川早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了,白明川是自己在大学时的同学,但是大二转去了法医系,后来听说在市警局法医科任职,前几年因为“木乃伊”案件离开了警局在和歌区开了一家小诊所,但是这些都是听自己在法医系统里的朋友说,实际上自毕业以后两人已经快10年没有见面了,听到推门的声音,白明川转过头来,“你怎么来了。”“来看看你啊,正好最近诊所要装修,自己有个天天来的患者住在这附近,过来通知一下,顺便过来看看。”“下次至少编个好点的理由吧,走,抽一根。”未长明笑着拉着白明川来到了警局边上一条小巷子里,“没想到还是有点在警校的样子啊,怎么看出来的。”未长明点上一根烟,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诊所就是个幌子,你实际上还在市警局吧”“没想到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嘛。”白明川接过了未长明递过来的烟,但是他只是叼着,并没有准备抽,只是看着未长明说:“那你猜猜我是来干嘛的。”“这我怎么知道,警局每天那么多事。”未长明继续不在意地笑着“木乃伊”听到这三个字白明川的表情一瞬间就凝固了,“他又回来了?”“他又回来了。”
“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是紧急班会,主要是转达一下学校领导的意思”“是不是文青的事,听说她失踪了。”不知是哪位同学打断了班主任的话,教室里顿时变得更加吵闹起来,“都安静一下,先让我说完”老师重重地敲了几下讲台,台下才渐渐地安静下来,“转达学校领导的意思,为了确保学生在校外的安全,名义上不允许学生在校外自行租赁房屋,如有相应需求需由家长申请同时提交与学生共同签署的免责声明,同时学生每天回到住宅后必须向班主任提交带有定位信息的本人照片,并同时电话告知,该通知自今日起开始执行”“果然就是那件事……”“到底什么事,为什么就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们都是从哪里听的……”“听我给你细说……”还没有说完台下的学生们就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了“都安静点,让我说完”老师也提高了音量努力盖过台下的声音“自该通知发布前学生已自行完成租赁的房屋需按照要求与家长共同向学校报备,或选择退租使用学校统一宿舍,否则校方将不承担学生在校外产生的一切责任。此外,关于近期在学生间以及学校论坛传播的消息尚未经警方证实,在学校以外的社会上传播不实信息将要承担法律责任,希望同学们注意”说完,老师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整个教室的喧闹。
“一模一样的手法吗”白明川熟练地从受害者的心脏中取出那张卡片,卡片上画着那个熟悉的符号:一个天平,两端分别放着羽毛和心脏,天平向着心脏倾斜着,不同的是,这次卡片的反面还写了一具话:母亲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注视着,直到再也无法睁开双眼。“之前的案件有摘除过眼球吗,”未长明接过话“没有,而且这次摘除器官的手法也不一样,之前的案件是直接从中间剖开,而这次的手法采用了更专业的从下腹部动刀的手法,而且在剖开之前已经放完了血,并且甚至连颈部放血的刀口都做了缝合”“你的意思是模仿犯?这么看大概凶手是学医的。”“不确定,受害者被剖开的刀口颈部放血的刀口确实能说明凶手有一定的医学知识,但是缝合的手法相当粗劣,根本不像是学医的人会干出来的,而且死者的眼球是被挤出来的,根本没有一个学医的人会用这种方式……”“嗯,好的,马上就到,放我桌上就行。”白明川刚说完未长明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搜证科的资料到了,先去看看?”未长明建议道。
“寒云手中的刀刃滑过了凛月的颈部,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世界停止了一样,寒云的手悬在了半空,凛月慢慢的向前倒在了寒云的身上,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注视着她‘对不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凛月,’寒云语无伦次地喊着,凛月只是注视着她,目光温柔,平静,似乎将要消失的并不是她自己,仿佛‘妈妈’寒云喃喃道,虽然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在这一刻,她对于那位自己从未谋面的最重要之人的想象,与眼前这个即将消失的灵魂融合了,虽然这个灵魂的离去是自己造成的,但她此刻竟然开始希望死的是自己而不是她,母亲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注视着,直到再也无法睁开双眼,寒云手中的刀轻轻地落到了地上,时间突然在此刻开始流逝,一束带着血色的彼岸花在这个无人在意的小巷深处炸开,一个孤独的灵魂脱离母亲的怀抱,陨落与新生。”光标在发布的按钮上停留了好久仿佛正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于文青,华光致远学院,第7届学生,今年应该是大二,这些信息是听住在附近的同学说的,而且最近她也确实失踪了,不过由于她平时也经常翘课,甚至逃学所以即使消失了快一个星期也没有人在意,”“有什么社会背景吗”“不清楚,今天大概率是没有什么线索了,要不然你尝试去学校里看看,我记得你以前当过法医学的博导吧,”“你的意思是外聘教师,”“上面既然派你过来那自然是不希望有警察在学校里对学生问这问那的,华光还是市重点,社会影响也不好,”“那我回去准备一下,学校那边就麻烦你了,毕竟这个名义上还是你们区里的案件,也是你们区的学校,”“你就是不想再和老孟联系吧,放心我都给你弄好。”未长明拍了拍白明川,白明川也只能笑笑,离开了警局。
傍晚的天山公园格外的冷清,由于位置偏僻的原因,这座公园很少有人光顾,尤其是在这个人们大多都在家里吃晚饭的时间,白明川却很喜欢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坐着,他从口袋中拿出烟盒,但是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放了回去,说是人工湖但是由于公园本身就不大,再大的湖看起来也和什么小水坑一样,而且由于已经入秋了湖面都是一些发黄的荷叶,河边的树上也没几片叶子,再加上地面的落叶可能是刚被打扫过,连落叶归根着种稍微不那么死寂的意向也消失了,作为常和死亡打交道的职业,白明川倒是意外的适合这里,冬天的天黑的早,公园里也早早点上了路灯,白明川移动了长椅靠近路灯的那边,拿出了案件的资料,“不是谋财,处理案件的手法极其生疏,应该是一时兴起,但是谋杀手法又极其专业,像是早就对犯罪手法有预先准备,而且,周围的人都说自己没有报警,那电话到底是谁打的,整栋楼里没有人认识被害者,还是靠住在附近的同学才勉强确认身份,不行,疑点太多了,而且在社会环境上和‘木乃伊’案完全不一样,根本没有线索,在作案手法上倒是有很多相似点,内脏被掏出,伤口被缝好,心脏重新放回体内,但是眼球,还有卡片,卡片……为什么要放卡片……”白明川继续翻着资料,那张卡片不知为何从资料夹里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白明川正打算低头去捡,另一只手抢先他一步把卡片捡了起来,递到了他面前,白明川迅速合上资料夹抬起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大约20来岁的少女,从背着的挎包没扣好的一角隐约能够看见几本书,看样子或许是学生,服装的搭配很简洁,素雅,有一种安静的气质,“给你,我能坐这吗”一种与她的气质异常相符的声音,平淡,舒缓,没有包含任何语气和情感,白明川接过卡片,少女也直接就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白明川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看资料了,抬起头开始看着湖面发呆,那句文字,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眼睛,眼球,到底意味着什么,天空逐渐暗了,明月升起突然间倒映在湖面上水天相映,仿佛夜晚中发光的眼睛,当白明川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已经离开了,但是她刚才看的书似乎没有带走,那似乎是一本日刊书中插着一张书签,书签标记的那一页的文章名字是《赤水晶》,其中有一段话被画了红线。
“渐渐地,刺耳的尖叫似乎开始变得粘稠,变成了某种似乎是固态的东西,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对面那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她此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尖叫,一切的声音瞬间仿佛被打碎一样轻轻地落到地上,从未止息的咽喉将不会再有声音传过,世界仿佛声音被打碎后的真空静静地盛放着,血色红莲”文章的作者是寒云。
第二日1999年12月14日
“同学们安静一下,听我先说个事。”今天班主任难得在下午第一节课前就到了教室,讲台上还站了一位不知名的男人,“由于工作调动,原先担任你们生物医学的老师调到其他班了,这位是你们新的生物医学老师,白老师,以后就是他来给你们上课。”教师职位调动在大学里本就是普遍的事,学生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白明川扫了一眼全班,忽然看到了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人,他的脸上短暂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但是职业素养让那个表情只持续了一瞬间就被他平时平淡的微笑所覆盖,他扫了一眼点名册,找到了她的名字:钱星。
“我可以进来吗,白老师,”“进来吧,坐这就行,”许梦如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对面,“你应该清楚我叫你来的原因,我们在这里谈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她点了点头“你是于文青最后见的人,12月10号,你能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我们当时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那个时候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不过她那天回家时没有给我打电话……但是也说不上不对劲吧,她以前也有过,不如她本来也就基本不会给我打电话……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当时感觉挺正常的,我也说不清楚,她平时什么都不和我们说,我甚至平时都不怎么和她说话,那天就只是因为之前她借给我数学作业所以请她喝一杯,要是知道会这样……我……”许梦如神情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没事,你先休息一下,平复一下心情,慢慢来,”白明川递上了一杯茶,“她其实不是失踪了吧,”许梦如询问道,白明川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向他隐瞒真相,但是如今的情况还不允许这件事向外界透露,他只能低下头,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事的,我能想象到的,只是……为什么是她,”下午的上课铃响了,许梦如起身离开,“再见,如果有什么情况希望你能再来谈谈,这也是为了她,”许梦如在门口转身回头呆呆地点了点头。
傍晚的天山公园,人工湖边,白明川坐在自己熟悉的长椅上,写着自己的报告,事件发生到现在了,调查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不论是被害人,还是凶手方面都没有任何线索,卡片……眼球……为什么是她……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的笔记本上却始终没有写下一个字,钱星默默地坐在长椅的另一端,看着一本新的杂志,一个人正在凝视着深渊,而另一个人正在窥视着天堂的一角,白明川最终还是合上了空白的笔记本,“你的书,昨天忘记带走了,”白明川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昨天她落下的那本杂志,“不用了,你留着吧,”钱星向左边挪了几步,坐到了他旁边,“滚滚忘川,濯不清,血色的彼岸;业火红莲,燃尽泣血玫瑰,终散尽,琉璃之花,”钱星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谣,音调灵动,但是内容确似乎充满了泣血的悲伤,“彼岸花只会开在河的对岸,如果不走过那座桥,就永远都不会看到那滴血的回忆,”钱星起身走进了黑暗。
第三日1999年12月15日
外面又下起了雨,未长明站在北川四路9号的店里,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店内的柜台后静静地坐着一名少女,闭着眼似乎是早上还没睡醒,仔细的观察之后就会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并非是坐在椅子上的,她的上身和双腿被透明的线固定在了椅子上,似乎用的是商店里用来扎花束的尼龙线,白明川掀开死者的眼皮,眼球并没有被取走,颈部的伤口很长,白明川按了一下,里面是空的,这次被取走的是喉管,血液又被放空了,门店里没有检测出任何血迹,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现场的侦破又是一如既往的一无所获,其它的线索只能等白明川过来了,警员已经在附近展开搜索了,但是从最初的“木乃伊”案到13号的案件,再到现在,案件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有没有可能这些案件之间并没有联系,但是为什么第一起案件一发生白明川就被调来了这边,短时间又再次犯案,这次的模仿犯比上次更加疯狂,到底有什么目的,案件越来越多,但真相却越埋越深。
“又是华光学生,”白明川一眼就认了出来,今天早上少了一名学生,那个他不想承认的猜想被印证了,衣物依然整洁,但是鞋子上留下了水渍,昨天下了雨,案发现场应该是在室外,但是没有任何可以锁定或者缩小范围的线索,白明川看着死者凹陷的颈部“这次是喉咙吗,”白明川自言自语,如果案件发生在室外,昨天下了一天的雨,痕迹应该大多被冲刷掉了,这里是偏远的居民区,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安排解剖吧,”没有别的线索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现在已经是中午时间了,钱星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其他的学生都已经回家了,“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做到啊,”她自言自语着,笔在纸面上游走着,甚至都没有发出笔尖与纸面的摩擦声,然后,纸片被翻到了另一面,在上面画上了个符号,两个三角,两条交叉的直线,是一个天平,钱星将卡片放在口袋中,走出门,教室的窗户突然被吹开了,一片落叶夹杂着雨落在了她的桌上,而她并没有察觉。
白明川从心脏中取出那张熟悉的卡片,依旧是熟悉的图案,翻到背面,上面竟也写着一句熟悉的字句:一切的声音瞬间仿佛被打碎一样轻轻地落到地上,从未止息的咽喉将不会再有声音传过,“是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真相了,“为什么会是她”对啊,为什么会是她,又为什么会是她呢,白明川立刻准备离开“去哪啊,调查报告到了,要不要看一看。”“学校,没时间了,材料回来再看。”“要不要派人陪你,”未长明对着白明川的背影喊道,不只是没听到还是不需要,白明川径直走出了警局。
“钱星啊,她今天下午请假了,已经走了,”白明川感到学校,却听到了钱星早已离开的消息,“有谁知道她去哪了吗,”“不知道,她平时都是一个人。”白明川走到她的书桌前,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沾着雨水的落叶,白明川拿着那片落叶,再次冲出门去。
天山公园的下午和傍晚一样空无一人,尤其是在这种下雨天,白明川来到了人工湖边,他熟悉的长椅上,看起来他并没有猜对,但是,他也没有猜错,长椅的另一端放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拿起来一看,并不是黑色,而是一种发黑的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液,他打开笔记本,书页里夹着一朵黑玫瑰,扉页的名字显示出了这是钱星的笔记本,“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她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对方衣服,溅在血红的玫瑰上,玫瑰浸透了苦痛的血液,颜色愈发的暗淡,在那朵玫瑰落下的地方,长出了第一朵,黑色的玫瑰。”简短的字句被用黑笔写在名字的下面,却隐隐透出一丝红色,笔记本里被书签标记了一页,上面写着那两句他在之前的卡片上看到的话,
雨开始渐渐的大了,雨雾逐渐盖住了整个世界,雨滴打在字迹上,微微的晕染开,他感觉到有点头晕,他看不透她,也看不透这个案件,“为什么会是她”她一直都像一朵黑玫瑰,本应代表最热烈的情感,却偏偏代表着着最苦痛的悲伤,透过纸页传过来,压着他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夕阳渐渐地落到湖面之下,刺眼的路灯突然亮起,他转身离开,正如那天她转身走入黑暗。
发表回复